刘怀今避开地上已干透成暗红色的血迹,好奇问道:“你既说与那铁寨主是对手,为何还要出手帮他?”
王龙客正绕着廊柱细细查看,语气淡然:“我从未将他当做仇家,也算不上朋友。只是道不同,不相为谋罢了。”
刘怀今看向蹲在廊柱边细察的王龙客,不由若有所思。他回想起今日清晨,两人一同前往县衙。
王龙客言辞犀利,威逼利诱陈县令,才争得参与调查此案的资格。案宗、物证和人证,无不指向铁摩勒,就是那罪行暴露、畏罪潜逃的恶徒。
证据环环相扣,几乎无懈可击,任谁看了都断定铁摩勒是真凶,可偏偏王龙客笃定真凶另有其人。若说两人真是仇敌,他又为何执意要替铁摩勒开脱?若说其中全无缘由,只怕令人难以信服。
“怀今,快过来看!这里有个痕迹。”
王龙客有了新发现,在廊柱左后方有一道寸许长的痕迹,凹陷半寸左右,因着位置偏僻,又有几盆花草遮掩,极容易被人忽略。
刘怀今细查痕迹,说道:“看里面露出的木材颜色鲜亮,想来时间不久。而且这痕迹中间凹陷,两头教浅,像是大刀造成的。”
王龙客肯定了他的猜测,铁摩勒确实用的大刀,又用手指着一头说道:“你再细看这里,有两道交错的痕迹,而另一头却只有一道,像不像刀身陷在廊柱上拔不出来,于是反复摇摆刀身留下的。”
刘怀今瞬间明白他的意思,低声说道:“你是说,凶手可能武功不高,或者不会武功?”
他顺着视线看向王龙客,此时两人靠得极近。眼前几缕乌黑的发丝轻轻垂下,一股不知名的淡淡香气飘来,透过随风轻扬的青丝,隐约可见肤色白腻,红唇湿润。
比起直视那张漂亮的脸,这样若隐若现却又让人浮想联翩的美,更迷乱人心。
刘怀今正沉浸在思绪中,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两人站起身,是一名提着篮子的中年男子,小心翼翼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。
只是那男子一看见他们,顿时慌了手脚,神色紧张地握着篮子,踌躅地不敢上前一步。
王龙客朗声问道:“我们是来调查案子的,你是谁?与钱家又是什么关系?”
那人松了口气,恭敬道:“原来是两位官爷,我是住附近的乡邻。钱老爷为人和善,平日里帮助我们许多。如今钱家发生这样的大事,我也帮不上什么忙,只能时不时来烧些纸钱。听说凶手是飞虎寨的寨主,希望官府能早日捉到他,为钱家报仇雪恨。”
王龙客正言说道:“案子尚未结案,还在调查之中。铁寨主虽有嫌疑,但未定罪,请勿妄言,也不要听信谣言。”
那人喏喏地点头,提着篮子走到庭院东南角,把物品一一摆好,祭拜完毕后才悄然离去。
王龙客上前查看灰堆,见还有一些未烧尽的纸钱。他顺手捡起旁边的小木棍,将灰堆翻搅开来,露出下面烧得发黑的砖头。
刘怀今上前问道:“可是有什么异常?”
王龙客沉声道:“按理说,今日还未到二七,他不该来祭拜。若头七真的来过,砖头上理应留下烧黑的痕迹,可我们早上来的时候,这里除了血迹,一切干干净净。”
刘怀今道:“这人外表憨厚老实,但眼神闪烁,神色慌张,言辞敷衍,言语中丝毫没有对钱家的惋惜,倒不像是个好心人。”
回客栈途中,他们经过一家香烛店,王龙客毫不犹疑地走了进去,店老板见此热情招呼起来。
王龙客说道:“老板,我与绸缎坊的钱老爷有些生意往来。听闻他家遭遇惨案,我特从外地赶来,想为他们一家祭拜,不知武平县都有哪些祭祀风俗?”
老板叹道:“两位还真是有情有义,想到钱老爷一向好善乐施,=附近哪家没受过他恩惠?可没想到一出事,大家都避之不及,唯恐与他家扯上关系被凶手惦记。”
他一边拿出一叠纸钱,一边介绍武平县的祭拜风俗,王龙客指着纸钱绑带上的字问道:“老板,这里为什么有个秦字?”
老板解释道:“客官可能不知道,这是我们凤阳府的规定。以前曾发生过几起恶劣的香烛店洗劫案,所以府衙规定纸钱上必须标注文字用以区分。我们店的纸钱,就用秦字作标识。”
王龙客问:“老板知道水字是哪家店吗?”
老板摇摇头:“我知道附近几家的,水字倒是没听过。不过你可以去县衙查,每家店的标注都是独一无二的,必须经过县府审批才能使用。”
王龙客递过几块碎银子:“老板,我们不能在此地久留。等案子结束后,还请你去钱家坟前烧些纸钱,将真相告之,以慰他们在天之灵。”
出了香烛店,两人先去县衙查阅县志,得知拥有水字标注的香烛店在隔壁太平县。今日已临近傍晚,他们决定明日一早便前往太平县。
回到客栈时,周昌已安排好位置,请他们入坐就餐。此时已过饭点,食客寥寥无几,只有他们和隔两桌的那三人,谈论声清晰传来,字字入耳。
王龙客嗤之以鼻:“一群乌合之众,也妄想攻克飞虎寨。”
那三人自然听见,转身看来,见是两位相貌俊美的年轻人,便有一位颇为稳重的中年男子走到王龙客面前,有礼道:“昨日有威望的前辈提出大家联手,集合众人之力围攻飞虎寨,在下也觉得此计可行,不知这位兄台有何高见?”
王龙客见对方礼貌有节,也以礼相待,但并未解答,而是连连发问:“官府围剿屡次失败,难道只是因为铁寨主武艺高强?一人难敌四拳,那铁寨主再高强,能打得过百人千人?凤阳府为何不增派官兵,却悬赏百两黄金,其中难处你可得仔细想想。”
中年男子疑惑道:“依公子所言,官府既不增派官兵,联手围攻又难成事,难道这飞虎寨就攻不得,任由那铁摩勒逍遥法外?”
王龙客摇头道:“飞虎寨并非固若金汤,八年前就曾有人攻下。只是谋划此事绝非易事,需要非常手段、过人计谋。如果不能和衷共济,那便是痴人说梦。起头提议围攻的人,参与的人,到底有几分齐心,相信你心中有数。”
中年男子见王龙客年纪轻轻,却言之有理,心中佩服说道:“我听闻有人勇闯飞虎寨却全身而退,想来就是公子你吧?”
王龙客淡然道:“我与铁寨主虽结识,却并非朋友。你们如何行事,我不知,只看你是个明理之人,想劝你一句,围攻之事需谨慎,不要被人利用。”
那人道谢后离去,刘怀今问道:“龙客缘何觉得他们攻不下飞虎寨?江湖人士可能不齐心,但都武艺高强,既然八年前……”
刘怀今突然想起他与铁寨主扑朔迷离的关系,想到一个可能,惊道:“莫不是……八年前攻下飞虎寨的是你?”
王龙客淡笑:“确实是我。”
刘怀今好奇道:“不知当年飞虎寨犯了什么事?”
王龙客一本正经:“他不服我,我便打到他服为止。”
正在布菜的周昌愣住,这是什么歪理邪说?王公子长着一副纯良模样,却说着如此蛮横无理之言,理直气壮,霸道至极。
刘怀今哈哈大笑,道:“龙客真是让人出乎意料,我要是八年前认识你,怕也是要被你折服。”
王龙客抿嘴微笑:“怀今,你风流倜傥,气宇不凡,也是不差。”
饭后两人约好次日出发时间,便各自回房休息。在房内,刘怀今问周昌:“太平县是不是有个别院?”
周昌答道:“是的,少爷,是老爷生前购置,只不过一直闲置,院内只有一个老太在打理。”
刘怀今道:“明日早一个时辰去打点下,雇几名仆人,我们要在那里住几天。”
周昌点头称是,又斟酌道:“少爷,我们何时出发去琼州?与那边约定的时间已近,如果再停留几天,怕是要赶不上。”
刘怀今毫不犹豫:“你去信告诉许然,此事由他全权负责。”
周昌应声退下,他心有预感,刚出云州城没几天的他们,在此案结束后,又将随着王公子返回云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