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共水源头有一小镇名叫甘枣。有多小呢,南北宽一公里,东西长两公里,从镇东走到镇西不足一炷香,站在城南喊一嗓子,城北的人都能听到。此镇不仅小,又平平无奇,无特产、无名人、无美景,值得茶余饭后谈论的只有一对经营酒楼的兄弟,玉龙酒楼有三奇堪称当地一景。
一奇是一只叫喵喵的肥花猫,和一只叫啾啾的灰麻雀,自古以来猫是鸟的天敌,鸟是猫的猎物,猫见到鸟要扑,鸟见到猫要逃,但啾啾不但不怕喵喵,反而整日里骑在喵喵头上作威作福,真是天地颠倒,叹为观止。
二奇是美艳绝伦的美人哥哥,就算是去过都城见识过艳丽花魁的纨绔子弟,也不得不夸一句掌柜好相貌、好身材、好气质,每日清晨蹲守在对面茶楼,观看美人开门的人不在少数,有男有女,有老有幼。
三奇是清新脱俗的美人弟弟,既然哥哥和弟弟都是美人,为何要分为两奇,难道只是为了凑个“三奇”吗?非也非也,哥哥美在骨相,美在仪态,而这弟弟却美在天然,美在纯真。两人虽然是兄弟,相貌也有相似之处,但气质浑然不同,即便站在一起,若不仔细分辨也是分不出来的。
惨绿绸衣少年慕名而来,不过直到入座也没见到疑似美人的人,倒是隔壁桌青年朗眉星目,正与一站着的男子说话,两人脸上掩不住的笑意,那青年不经意几次触碰男子的手指,那男子嗔怒一瞪。
虽然男子侧身对着少年,但白皙脸上的几滴红云特别明显,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,直把少年看得发愣。待得男子嫣然转身,少年正面直视那美艳相貌,心下了然这人肯定就是二奇中的美人哥哥。
少年心想:“这玉龙酒店是当地一景,又是美人哥哥,又是美人弟弟,莫不是表面酒楼,暗地里却是从事娼妓生意的南风倌。”
那翩翩然下楼的掌柜身形一顿,而旁边几桌食客也呵呵笑出声来,原来这少年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,少年自知失言,羞愧的满脸通红。
那青年非但不生气,反而笑意盈盈:“这位小兄弟,玉龙酒楼确实是清清白白一家酒楼,甘枣镇每个人都知道。我刚才行为轻佻,只因我与掌柜是多日未见的恋人,一时情难自禁。以后你有了两情相悦之人,便能明白其中情丝。”
旁边的食客也纷纷调侃:“玉龙酒楼要真是南风倌那就好了,这镇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安老板。”
少年赶紧持杯起身,上前道歉:“安老板,我不知道其中情况就妄自非议,你却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,这份胸襟气度让我钦佩,也让我惭愧,我敬这三杯酒向你赔罪。”
说完利落地连喝三杯酒,安庆绪见他虽年龄稚嫩,但光明磊落很有侠义之风,有意结交,原来这少年叫胡斐,才二八舞象之年,来自东望习武之家。
两人说话间上来两男一女,走在前头的男子年纪稍长,一身道袍装扮,身后俊朗少年灰褐麻衣,清秀少女淡紫罗衣,三人环顾一圈走到最里面的空桌入座。那少女把佩剑置于桌上,露出了手腕上的黑晶色手环,另一桌的食客看了竟嗤笑一声。
其中一人说:“我还道是谁那么大派头,原来是三事四方寮的人,据说这任青松卿长是武当派掌门,不仅没练成金蚕丝雨,就连带着星灵环也没能与兽融合,真是这也没用,那也没用,哪里都没用。”
要说仅凭一个手环就认出来人身份,只因紫衣少女手上的手环是大名鼎鼎的星灵环,由星灵石锻造而成,星灵石自古难寻只得一块,大部分为朝廷所有,自然落到三事四方寮手里,而这三人中又有一人道士装扮,应该就是三事四方寮里的武当弟子。
另一人接着说:“要我说,他该有自知之明,早早辞去卿长之位,不然占着茅坑不拉屎怎么行。”
说着那一桌四人哈哈大笑起来,那话粗俗鄙陋不堪入耳,就是毫不相干的人听了都气愤不已,不待那三人反应,胡斐拍桌而起,怒骂道:“青松卿长仙风道骨,大公无私,岂是尔等鼠辈可以造次的。”
那道士男子也怒目圆睁,执剑骂道:“你们四个又是什么东西,竟敢口出狂言侮辱家师,报上名来,我们武当弟子从不与无名之人过招。”
那四人应是平日里狂妄惯了,不把他人放在眼里:“不怕告诉你们,我们就是日渐天门门下,我大哥人称漠北黑豹,实力在门派里排前五,至今没遇到值得比试的对手。”
日渐天门?
确实是能与三事四方寮匹敌的对手,两方为了抢夺异兽斗的你死我活,从古至存存活并传承下来的异兽,三事四方寮得其六,而日渐天门得其余四成,也有其他组织获得一两只,但比起这两方的数量,可以说是九牛一毛,忽略不计了。
话音刚落,那悠然喝茶的褐衣少年,眼露精光,持杯的手一转一翻一挥,便有茶水快速向大哥脸上扑去,出手迅猛干净利落,那大哥哪还闪躲得了,被泼了满脸茶水,三个小弟纷纷惊叫。
那褐衣少年满脸歉意:“大师兄,抱歉浪费了一杯茶,我只是听不得别人侮辱掌门,况且他是附体者,我就算出手也没有破坏寮里的规定,你可千万不能罚我。”
那紫衣少女拉着褐衣少年的手臂,俏娇一笑:“飞扬,你这当然不算破坏规矩,你出手也是为了维护武当派的声誉,师傅肯定不会怪罪你的,大师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。”
对比这三人其乐融融氛围,那四人可就相当不好看了,口气狂妄不可一世,众人料想这漠北黑豹必是身负绝艺,没想到竟连少年随手一泼的茶水都躲避不了,不得不叫外人对这个门派产生不好的联想。
大哥用力抹去脸上的水,心想:“这一手泼茶看似随意,却面面俱到无处可躲,这少年武功不弱。我们四人先行来打探消息,他们肯定也一样,到时日渐天门和三事四方寮也是要动手的,早打晩打都是打,不如现在就打,刚好可以试探他们的武功高低。”
三个小弟又在一旁怂恿,大哥心里有了计较,起身说道:“武当派身为名门正派之首,以正义、公道自居,从事光明磊落,断不是会使出偷袭手段的小人,小兄弟,你与我皆是附体者,不如我们堂堂正正比试一番。”
话里话外皆是你出手偷袭,胜之不武,又失了武当派声誉,而褐衣少年好似没听懂话中深意,笑嘻嘻地回他:“你要是接得了我这杯水,才有资格与我比试,但是你接不了,说明你武艺不如我,不如我就没什么好比的。要说异兽之力,那就更不用比,你肯定输。”
小弟冷笑:“我看你年纪不大,口气倒挺大,不敢比是不是怕了我们大哥的威名,我看你们也跟青松一样,个个是绣花枕头,中看不中用。”
那褐衣少年上下打量着四人:“要说绣花枕头,这世上还有谁比得上这位大哥。大哥威风八面,勇猛无比,又是天下无敌手,又是门派前五,却连一杯茶水都躲不开,真是给你们日渐天门门楣上贴金,我们自然是不敢比的。”
“我看你们日渐天门也不用跟我们三事四方寮争了,争来抢去也是这样不上不下的水平,还不如解散回去种田。日后你们日渐天门的人见了我们三事四方寮的人,麻烦躲远点,别叫茶水泼了脸,还怪罪我们三事四方寮的人不长眼,认不得你们这些日渐天门的大人物。”
那少年先是语气夸张,似褒实贬,嘲讽大哥外强中干,徒有虚名,后又左一句你们日渐天门,右一句我们三事四方寮,像是绕口令一样,紫衣少女拍着手咯咯咯娇笑,胡斐也忍不住噗嗤一声,在场的看客随之哄堂大笑。那四人本就脸面无光,现又被众人嘲笑,恼羞成怒就要动手。
突然一声喵叫传来,眨眼间美人掌柜就出现在剑拔弩张的两方中间,他无视凶狠眼神,淡然地指指墙上的字:“看到这个标识没有,禁止任何人在店内打架斗殴。你们如果想打架,本店可以提供宽阔场所,场地费清理费共十两每人,先交钱后入场,时间不限。”
见两方都没有出钱的意向,美人掌柜略失望,转瞬又笑得如春花烂漫:“不想出钱那就乖乖坐下吃饭,吃完饭该住店住店,该玩乐玩乐,本店还提供导游服务,带你领略甘枣镇的美丽风光,收费每人每天一两。”
出个空地就收十两,一眼能望到头、半天能逛完的甘枣镇也需要人带领?而且还一天一两?众人只当美人掌柜胡言乱语,是来做和事佬的。那四人正好趁机下台阶,离去前放下狠话:“今天看在掌柜面上放你们一马,别再让我遇见,定饶不了你们。”
褐衣少年笑呵呵地与他们挥手告别:“那下次再见咯。”紫衣少女赶紧把他手拉下,嚷着才不要见瘟神呢,晦气。
胡斐叫住欲下楼的美人掌柜,满脸诚恳作揖道歉,掌柜惊讶一声,笑道:“你小小年纪竟也懂得挺多,过而能改,善莫大焉,我原谅你了。”
本在美人掌柜肩膀休憩的喵喵,突然半睁着眼,轻松一跃便跳到了胡斐肩上,胡斐先是被吓得一惊,随即被喵喵毛茸茸的毛蹭得有些发痒,呵呵笑出声来。
安庆绪也来到恋人身后,惊奇的很:“胡兄弟,这可真是稀奇了,喵喵平日里生人勿近,就是我要摸他,也得看他心情好不好,这主动跳到他人身上与人亲近,你可是第一个,叫我看了都有些嫉妒。”
那胡斐应该是爱猫的,任喵喵在他肩膀、脑袋上踩来踩去,喵喵蹭够了回到主人手里时,他还觉得意犹未尽,两眼放光地盯着打哈欠的喵喵。
三事四方寮的三人上前向胡斐道谢,原来道士男子叫白石,是青松道长的大弟子,褐衣少年叫云飞扬,紫衣少女叫伦婉儿,也是武当派门下弟子,三人是奉师命前来甘枣镇。
白石抱拳道:“胡兄弟,方才多谢你出言相助,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少年英雄。”
胡斐本是少年人心性,见云飞扬与自己差不多年纪,武功高又能说会道,心生结交之意,是以也如实相告:“三事四方寮和日渐天门是为预言而来,而我前来是为了见证这个伟大之迹。”
白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:“你是无暇阁的人?”
无暇阁,无人不知无人不晓,却也无人得知无人得晓,世人只知有无暇阁,阁主“透过去、晓未来”,却不知它在哪里,如何运作,有何目的。三事四方寮拥护天子,日渐天门也有所求,但无暇阁从出现至今,几百年时间里,只坚持做一件事,那就是告示天下何时会有异兽显现。
这是第一次出现自称无暇阁的人,是不是预示着这次的异兽非比寻常?众人神色各异,有惊讶有好奇有警惕,美人掌柜低垂着头抚摸怀里的喵喵,安庆绪看着胡斐,眼神意味深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