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龙客在别院养伤期间,无所事事,他都记不清上次如此虚度光阴是在何时,可能还没认识皇上之前,不,也许在更早父母还健在而玉书没有出世的时候。
“唉。”王龙客叹口气,揉揉因一夜未睡好而发沉发胀的眉心,怪不得人人都爱去勾栏瓦肆,确实乐趣无限,让人流连忘返,不过这一晌贪欢的后果也实在难受。
刘怀今给他倒了杯茶,问道:“你以前从来没有去过勾栏瓦肆吗?”
王龙客端起茶杯浅尝一口,是上好的普洱,茶香四溢,驱散了一丝疲惫,说道:“以前去的勾栏院只有唱戏听曲。”
刘怀今想到昨晚这人,看到瓦肆的百戏杂技十分新奇,每样都要上前瞧一瞧,若有可能还想亲自上手玩一玩,生生逛到瓦肆歇业才罢休,笑道:“你说的那种勾栏院,达官显贵和文人墨客才去得起,普通百姓也只能逛逛这瓦肆,虽无高雅之乐却也其乐无穷。”
正说话间,周昌前来通报,说门外有一叫铁摩勒的人求见。肯定是来见八年前的故友,刘怀今看王龙客两眼,见他神色如常,只喝茶不说话,便让周昌去把人请进来。没一会儿,房内便多了高大魁梧的一人。
铁摩勒本就心急这人中毒不知情况如何,从陈县令处拿到地址后便马不停蹄赶来,现见他形容憔悴,更是千愁万绪,一出口便把内心的忧思暴露无疑:“你中的什么毒,怎么这么憔悴,我那…”
话是寻常的话,但其中蕴藏的深深情思对非敌非友的两人过于亲密,王龙忍不住打断他道:“多谢铁寨主挂念,我已无碍。”
铁摩勒回过神来,也觉此话说的逾越,况且还有外人在,他稳下心神道:“王龙客,这次还要多谢你,帮我洗脱冤情,我有个东西要还你。”
铁摩勒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,是一张手掌大小的纸,王龙客好奇道:“铁寨主,我并没有送过你东西,何来的还?若是铁寨主不要的东西,扔掉就是。”
铁摩勒也不显尴尬,把那张纸往桌上一放,说道:“是我的一厢情愿,我希望你能收下。”
刘怀今的眼神在铁摩勒和桌上的那张纸流连,开口问道:“铁寨主,不知可否让我看看?”
在得到铁摩勒点头同意后,刘怀今拿起那张纸打开,原来外面这一层对折的竟是外壳,里面夹着一张画像,纸色泛黄应是年月已久,但被保护的很好,四角尖尖竟连一丝折痕都没有。
画上半身像之人是王龙客,准确的说是八年前的王龙客,背后一片竹林郁郁葱葱,一把无字扇在胸前展开,凤眸凝盼,笑意盈盈。
刘怀今赞道:“原来是铁寨主画的人物像,画功还不错,栩栩如生。便是经过八年,这真人还是与画中人一般俊朗。”
王龙客马上便明白过来那是什么,脸色不善,却也没说什么,他管不了别人心里的想法,更管不了别人如何行事,这东西更是与他无关。
刘怀今问道:“龙客,要看一眼吗?”
这一声龙客是故意的,果然铁寨主眼神锐利地看向了他,刘怀今自是不怕,言笑晏晏:“铁寨主,既然龙客不要,那你便收回吧。”
铁摩勒看着递过来的画像,茫茫然想道,自己此生本就不该再见到这人,也不该再生出些多余的情思,他是遥遥贵胄的安阳王,而他只是飞虎寨寨主铁摩勒,本就不该有交集,是时候做个了断,他有些释然的把画收回放入怀里,道:“既如此,王龙客,那就此别过,后会无期。”
看着铁摩勒断然离去的背影,刘怀今叹道:“没想到你八年前打这飞虎寨,竟然还能有这段故事。”
“八年前,飞虎寨寨主还是他的义父,我与铁寨主并不熟识。他义父虽心高气傲,却义薄云天,颇有些大侠风范,在他身边长大的铁寨主自然也不会差,做不出残害弱小行为,因而我信他。”
清净被扰,王龙客更觉头晕脑胀,便告退回房休息,这一觉睡到午后才起,神清气爽,他提出要与刘怀今比试一番,刘怀今念他身体未痊愈,提议两人不用内力,以招过招。
周昌一脚踏进庭院时,刘怀今正向后仰身避开王龙客的一腿,又侧身躲过几掌,看自家少爷气定神闲模样,周昌心生一计,从少爷房里取了配剑过来,扔过去道:“王公子,剑来。”
王龙客在空中转了个圈,接剑拔剑动作一气呵成,他提手便刺向刘怀今:“看剑。”
刘怀今侧身躲过,骂道:“周昌你…”
周昌心想这绝对不是报复,他相信少爷绝对不是故意把自己支走前去查案,就如同现在他也绝对不希望少爷输。
刘怀今赤手空拳,对上削铁如泥的利剑只能躲闪,忿忿道:“龙客,说好以招过招,你这是耍赖。”
王龙客用剑一劈一横把人逼退到假山边,得意地抿嘴一笑:“这话是你说的,我可没答应。”
刘怀今脚尖一点,又在假山上轻点几下,转眼间便已落在不远处的凉亭顶上,向下俯视,嘴角带笑说道:“正好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。”
“正合我意。”王龙客也学他腾空而起,自假山上飘过,稳稳落在凉亭顶上,两条矫健的身形在方寸之间游走,难得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,两人皆生出了些胜负之心。
刘怀今用手指敲上剑身,没想到那剑竟以手指力为支点,剑尾生生转了个弯险要碰到他另一侧脸颊,他急忙侧头躲避,又几个迷人眼的剑花而来,身后已退无可退,犹豫间被一掌拍在肩头,他只能借力飞下凉亭。
自己许久不用便忘了当初造这把剑的用意,锋利的剑刃,柔韧的剑身,是利器却不似利器,更像一柄出其不意的兵器,而此时这把兵器在王龙客手中,更是被发挥到极致,虽是极为普通的招式,却招招留有余地,又招招暗藏杀机,环环相扣,让人防不胜防。
不得不说这人聪慧至极,又深谋远虑,刘怀今注视着那双认真又雀跃的眸子,比起平日里的淡然自持,此时在热气带动下的脸蛋,更生动明艳,那张八年前的画作突然就有了颜色,苍翠欲滴的竹叶,映衬着青丝红唇,一汪盈盈双眸,真是“见之不忘、思之如狂、使我沦亡”。
又过了几招,刘怀今见他动作有些迟滞,应是身体未好体力不济,便停手道:“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打斗,倒显得有些口渴,龙客,不如我们歇息喝些茶。”
正好周昌端来了茶,给两人倒上,王龙客把剑收好,缓缓摸过剑鞘上的宝石,赞道:“这真是把好剑。”
刘怀今站在一旁道:“你若是喜欢,我便把此剑赠予你,不知龙客可愿收下。”
王龙客摇摇头,把剑还给周昌:“此剑剑身薄如蝉翼,剑鞘宝石镶嵌,必定是你心爱之物,我岂能夺人所好。”
两人说说笑笑,周昌又讲了街上听到的传闻,说江老爷要离开太平县,正在盘点本地店铺,遣散家里仆人,两人虽唏嘘但也不至于可怜同情,江家茶叶起家,种植之地另在他处,搬离太平县也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,于生意却是没有什么影响,但江童对无辜之人造成的罪孽却永远无法抹灭。
在他们决定离开太平县的前一天,琼州那边来了信,刘怀今看着手上的信,脸色平淡见不出情绪,周昌道:“少爷,这次是我们提起商谈在先,少爷又没有在约定之日出现,琼州那边很有意见,放话说如果不是您亲自前去,这合作之事就谈不了。”
刘怀今道:“你让许然再去谈。”
周昌小心地提议:“他们摆出现在这幅态度,肯定是因为他们知道许然做不了主,所以不愿详谈,如果是少爷你…”
刘怀今把那信一扔,冷哼一声道:“不谈就不谈,本就互相利用,各有所求,何必低声下气求人之姿,你告诉许然,能谈就谈,谈不下来便不谈,这点底气都没有,如何成事,苍鹫庄从来不养废物。”
周昌领命退下,刘怀今抬脚向外走去,在庭院外遇见照顾王龙客的丫鬟,便问他王公子在何处,那丫鬟说道:“回少爷,刚才王公子说要找少爷,我看他往书房去了,难道少爷没碰到他吗?”
刘怀今挥手让她退下,想着刚才书房外异样的声响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香甜气味,门外那人应该是龙客,也不知他听到哪些,知不知晓苍鹫庄,如果知道,会不会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