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凉如水,云州城知州府内,徐知州正神色紧张地来回踱步:“不是我胆小,皇上派来的人现在正在云州,我必须小心谨慎。刘公子,最近没什么事就不要过来了。”
原来房内还站着一人,手上一把绘着山河的纸扇,正是再次回到云州城的刘怀今,他不解地问道:“徐大人,你说皇上龙心大悦大赏凤阳府,云州在你治理下又是一片繁华景象,你何必恐慌?”
徐知州焦虑道:“你不晓得,大安王朝对宗教掌管甚严,私教是死罪,我又与玉轮教的刘淼刘禾关系密切,怕是说不明道不清。”
刘怀今心里冷哼不仅是关系密切,你是得了玉轮教不少好处吧,面上笑他胆小,道:“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;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。不是为权为钱,就是为美人,无人可以避免。”
“寻常人我倒是不怕,只是这次来的是安阳王王龙客,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而且相貌绝伦,连太后都赞赏不已,有传闻他与皇上有着非一般的关系,钱权色在他面前是没用的。”
徐知州焦躁不安,没发现自己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宫廷闱事,妄议当今天子私事,刘怀今摇着纸扇,不以为意地说道:“是吗,我怎么没听过此人。”
徐知州道:“他十几岁时便跟着还是太子的当今天子,在天下未稳时斡旋于江湖民间,天子登基为帝后便入朝为官,不过他为人低调又无丑闻轶事,自然不足为外人道。只有朝官中传着一些流言蜚语,当今天子登基近十年,后宫未有一嫔一妃,就是因为这位安阳王。”
刘怀今心思敏锐,施北与龙客,简直是云泥之别,如果皇上喜欢龙客到为他谢绝后宫,那又怎么会留下施北?难道施南施北进宫除了当苍鹫庄的眼线外还另有所图,皇上大赏凤阳府是掩人耳目,而龙客就是为此而来?
夜深了,周昌想着明日有哪些事要如何安排,正打算休息时,便听下人急匆匆来报说主人在发火。赶到书房时,少爷已经脸色平静地喝着茶,周昌一眼便看到碎片堆里的青花瓷,那是少爷非常喜欢的茶具,出自瓷器大师之手,千金难求,与他手上的茶杯正好是一套。
刘怀今道:“周昌,停止庄里一切事务。秦家兄弟是不是在清州,让他们查一下清州那帮老家伙背后做的事,尤其是施南施北的事。”
周昌知道少爷刚从知州府回来,问道:“少爷是认为清州送上施南施北是另有图谋?”
刘怀今道:“清州一直是那帮人在打理,父亲在时他们就不听管教,我也懒得管清州事务,但如果把主意打到我头上,我定饶不了他们。”
周昌点头称好,见少爷沉默地看着手中的茶杯,突然手一松,只听啪的清脆一声,茶杯掉地上碎成一片片。
“既然已经不完整,那你也没必要存在。”
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刘怀今大步离开,周昌看看地上那一堆杂碎,听闻王公子今日进了知州府,徐知州对他卑躬屈膝,想起当初在太平县的那封书信,能让凤阳府完全照他计划行事,王公子肯定位高权重。
周昌心里叹气,他们回云州城路上,王公子变得疏离冷漠,一入云州城便迫不及待离去,连去处都不愿告知,莫不是王公子知道了少爷的身份?
隔日午时,陶甘哼着歌跑出来时差点撞到站在门口的人,幸好那人灵巧地侧身避过,又被此人用扇子挡住冲势,陶甘道谢后问道:“这位大哥,你在这里做什么?是要找谁吗?”
那人莞尔一笑:“在下刘怀今,是龙客的朋友,请问他在吗?”陶甘见他彬彬有礼,刚才又帮了自己,心里不免有些好感,道:“原来是王公子的朋友,他们马上就出来了。”
“陶甘,是谁?”清朗的声音从叫陶甘的少年身后传来,接着走出三个各自风流的青年,左边一身墨绿色锦袍的俊美无双,右边青色便服青年朗眉星目。
而中间那位一袭月蓝色圆领袍,外罩同色长衫镶深蓝边际,胸口绣着银丝祥云纹,腰系蓝色浅深相间的锦缎腰带,尽显儒雅风流。
陶甘看向那墨绿色锦袍的青年回道:“杨大哥,这人找王公子。”
刘怀今目光直视中间那位道:“龙客,之前同你说过,荷风观的荷花是云州城一绝,绝对不能错过,今日前来邀你去荷风观共进午餐。”陶甘羡慕道:“荷风观?我听阿伯说过,这个位置很难约的。”刘怀今对他笑笑:“今日我只约了两人,下次再请你们一同前去。”陶甘忙不迭的点头。
王龙客吩咐杨善几句便随刘怀今进了马车,这是他们回云州城坐的车,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毯子,只中间位置摆放着一张长形小木桌,小桌上还留着上次未完的棋局。
两人盘腿坐于小桌两侧,刘怀今提议:“龙客,不如我们把这盘棋下完,该由你执子了。”王龙客点点头,观察一番布局,从棋盒里捻起一枚黑子,往棋盘上某个地方落下,刘怀今也考虑一番,于一处放下枚白子。
今日龙客这一身装扮轻盈柔美,像是家风严谨的世家公子,清雅出尘却又规行矩步,与平日的傲气豪情完全不同,这样新奇的一面不禁让刘怀今多看两眼,只是,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?
“龙客,我曾在知州府遇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,他手拿一块令牌,要调查一个案件,与你倒是有几分相像,你曾说过你有弟弟,不知是否就是这位少年?”
王龙客眼神落在棋盘之上,放下一子道:“应该就是玉书,他从小被惯坏了,不知天高地厚。”
刘怀今也随即落下一子,笑道:“我倒觉得你弟弟坦荡聪慧,不似你说的不知利害,他身上那份自信骄傲应该源自于你,想来龙客在他这个年纪应该也是这般真挚动人,只可惜无缘得见。”
荷风观,是一处建在水上的阁楼酒肆,位于云州城外云溪河边,以满池的玉碗荷花出名,又请的长安城来的名厨,每日只招待十桌宾客,一座难求,往往需要提前半月才能约到空位,今日却被一位贵客包场。
二楼窗边是欣赏满池荷花的绝好位置,此时正是盛开时节,翠绿荷叶中亭亭净植,洁白花瓣中带一丝黄绿,又层叠交错似一只玉碗,娇小可人。
“荷风观不仅荷花绝,荷宴更是远近闻名,每道菜都取自荷花一部分,比如凉拌藕尖,是只有这荷风观才能吃到的菜色,龙客等下一定要好好品尝。”
王龙客倚在窗边,眼前美景确实赏心悦目:“这满池荷花素雅怡人,别致的很。”
刘怀今见搭在窗沿上的手纤细修长,指如葱根,心平气和地问道:“龙客,之前你叫我怀今,为何案子一结束便连名字都不愿叫,看都不看我一眼,难道我刘怀今于你而言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吗?”
王龙客表情无任何波动:“我曾把你当朋友知己。”
“在武平县是你主动招惹,现在又是你要疏离。朋友也好知己也好,你要退出还得问我一声同不同意,我刘怀今岂是你想要就要,想不要就不要的人。”
刘怀今去握那手被躲过,他一怒便欺身上前抓着手腕把人拉近自己身侧,此时小二正捧着菜上楼,刘怀今大怒一声滚,伴随着怒吼的是一记凌厉的掌风,小二避让不及,被掌风推翻滚下楼梯。
正在楼下安排的周昌听得那动静,忙上前几步接住滚下来的小二,安抚一顿并给了些碎银子。周昌捧菜上楼的时候,两人已经若无其事地入座,只是王公子的嘴角发红,而少爷的脸上隐约可见一丝红印。
第一道菜是凉拌藕尖,清新爽口,接着又上了莲子炒肉和酸辣藕丁,王龙客每样尝了几口,味道确实鲜嫩无比,只是被那如炬地目光盯着,即便是美食在手也无法下咽,他夹一块藕丁放在刘怀今碗里,说道:“刘公子尝尝。”
周昌听得这一声刘公子如临大敌,从刘兄到怀今再到刘公子,疏远的不是一点半点,周昌看向少爷,只见他毫无不悦,拿起筷子把藕丁吃掉,那表情像是在品尝什么美食,周昌没记错的话,少爷讨厌一切酸味食物。
杨善三人吃了午饭,拿了屋契后便带人去新屋查看,一一吩咐需要备些什么物件,又去介绍处请了几个看上去机灵的丫鬟下人,龙客怕自己与杨善同住会暴露他的身份,便在附近另找了这住处,等杨善把这一切都安排好,王龙客才回来。
杨善待符申把陶甘拉出去练剑才问道:“龙客,你那位朋友是怎么认识的?”
王龙客道:“如果没猜错,他就是苍鹫庄的庄主。”
杨善大惊:“那你还与他…”想到龙客为人,杨善硬生生吞下关系密切四字,又想起符申之前说的这人看王大人的眼神怪的很,道,“龙客,你就算想查苍鹫庄,也没必要亲身犯险。”
王龙客道:“他武功深不可测,连我都不是他对手。阿善,我不想瞒你,我心有愧疚,他于我有恩,又对我有几分意,他心里明白我已知晓他苍鹫庄庄主的身份,也应该知道我的来意。他避而不谈,我也不知从何说起,暂且走一步算一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