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龙客出宫本是为玉书送药,想着回长安城路上去云州见见杨善,没想到途中因为飞虎寨结识了刘怀今,更没想到他就是苍鹫庄的庄主,所以他不得不在云州呆几天,看有没有更多苍鹫庄的消息。
来云州当天杨善便把所查到的情况一一告知,云州分教存在已久,周边的分部都是在它的帮助下建立,再由各分部扩散到下面的县镇,而玉轮教在云州的快速发展离不开当地知州的帮忙,杨善从教徒内听到不少徐知州收受贿赂,给玉轮教大开方便之门的事。
徐知州身为朝廷命官,竟知法犯法参与邪教之事,对皇命法理毫无敬畏之心,真是胆大妄为。
王龙客又谋划,现在不宜打草惊蛇,要是玉轮教获悉风声必定小心谨慎,会给阿善后续调查增加难度,暂且假意调查云州治理情况,再褒贬参半劝告几句,给徐知州和玉轮教一种朝廷无能的假象,他们就会行事愈发大胆,最后完完全全暴露。
隔日,王龙客便去了知州府,直言皇上派他来看云州城治理情况,当场让徐知州带他去资料库房,大刀阔斧的从中整理出近三年的州志,从中挑选了卷五的贡赋和卷六的兵防,并盖上安阳王印章。
而杨善这边也有了新进展,这日他受邀前往分教,刚一踏进大院子,平日与他交好的金博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说:“来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,现在跟徐副管事在聊天,出来出来了。”
杨善看去,从厅堂走出来的姑娘一身水芙色绣花裙衫,腰系素色纱带,走动间纱裙摇曳生姿,楚腰纤细,明眸皓齿,正是凤阳府施南。
金博赞道:“这姑娘真是我见过的姑娘中最温婉可人的,看上去就温柔体贴,如果能娶她为妻,真是此生无憾。”
杨善扯回袖子道:“金兄,嫂夫人又不比这位姑娘差,何苦说丧气话。”
金博苦着脸说道:“美是美可就是太凶了,上次我和杨兄一起吃饭,途中不知道在哪沾到了脂粉味,她以为我去喝花酒,追着我打了三条街,脸上的红印害得我三天没出门,街坊都笑死了。”
杨善想到那个画面,不由得笑出了声:“怨不得嫂夫人不信,你也该收收自己见一个爱一个的坏毛病,下次嫂夫人再生气回娘家,你可不要求着我去哄。”
徐淼把人送走后便把大家叫过去,说道:“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大事宣布,下个月总教要举办一个宴会,每个分教都只有几个名额,我们云州分到了八个。大家想去的找我报名,如果超名额,就按对分教贡献大小来排。”
有人不满道:“每年名额就那几个,不能今年这拨明年那拨轮着去吗,不然我们这批新来的哪轮得到?”
有几人纷纷附和着,徐淼安抚道:“不是每一年都满额,去年不就才去了五个人,就连爱往外跑的金博都没去,但是你们也要主动争取,想去的大家留下。”
庭院里二十几人窃窃私语起来,没有一个走的,徐淼满意道:“既然大家都想去,那么就先回去等消息,徐管事这两日便能回来,到时候肯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。”
人群三三两两地走了,金博给杨善解释道:“这个宴会每年都有,我参加过一次,就是护法讲座和教徒交流,教徒一般都是富商大贾,所以在宴会上谈生意的也不少。以前是报名就能参加,现在教徒越来越多,名额越来越少,这贡献就是看你捐多少钱。”
杨善真的很喜欢金博的坦诚,只要简简单单一个眼神,他就竹筒倒豆子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,你想知道的你想不到的他全都能告诉你,而且此人古道热肠,当初杨善刚入教什么都不懂,就是得他仗义相助,接触之后杨善更是觉得此人表里如一,与他私交甚多。
杨善问:“为何金兄不去,你要去那肯定是如取囊中之物,还有你说的捐钱,怎么个捐法?”
金博道:“杨兄弟想去?我与教中其他人都不熟,要是我一个人,路途遥远又带着我家娘子,路上无聊的很,杨兄要是去那还有点意思。这事就交给我办,你回去等好消息。”
杨善在大门处与金博辞别,走几步便看到倚靠在墙边的符申,问陶甘去哪里了,符申笑着说他不愿意在门口站着当门神,去街上玩了,是个呆不住的小孩。
杨善说:“下次你也不要傻站着,现在天越来越热,你随便找一处喝喝茶,等我这边结束了再去找你。”
符申傻笑着:“我就是要当门神,守护我的善善。”
杨善心想,这人是怎么把这种难为情的话当寻常话说的。
他们在前面街角拐弯,便见一群人围在摊前,隐约听见“小小年纪不学好”“偷东西”的字句,符申护着杨善挤进去,被围在中间的竟是他们要找的陶甘!他正被一个穿着华丽的男子抓着手腕,挣脱不开满脸通红。
符申大步上前,用力摁住那个男子的手迫使他松开,又横跨一步挡在中间,厉声斥道:“你做什么?”陶甘一见到两人,本在眼里打转的泪就不停掉下,抽噎着叫杨大哥,杨善赶紧把人抱在怀里低声安抚。
那男子叫嚣着陶甘偷他东西,符申问他要证据,那人连比带划道:“我经过这里时,丢了一串绿紫色相间的水晶琉璃串珠,那是我家传之物,当时只有他在这里,而他手上又有这串珠子,不是他偷的那是谁偷的?“
陶甘连忙反驳没有,杨善拍拍他的肩走到那男子面前,说道:“你说这串水晶琉璃珠是你的,那请问这串珠子有几颗,是用什么绳串起,其中有没有伤痕?”
见那人未答,杨善环顾四周的看客,朗声说道:“你说这是你家传之物,那想必爱惜非常,每日戴在身上,时不时保养一番,有几颗珠子,用什么绳串起,有没有伤口这些想必了如指掌吧。难道,你不知道?”
那人没想到被人反问愣了一下,见周围的群众指指点点,神情也不似之前嚣张,却依旧叫嚷着:“我家那么多宝贝,我怎么记得清这些小细节,你昨天早上吃了什么也记不住吧。”
杨善不理他,走到一个老伯面前,行礼问道:“老伯,你手上的这把镰刀,你可记得刀身上有无缺口,刀柄又是否松动有无修补过?”
老伯笑道:“那当然记得了,这镰刀我每日都要使用,要是有缺口可就连草都割不利索,刀柄上的每一处磕碰我也都记得一清二楚。”
杨善对他点头致谢,转身走到那男子面前,疾言厉色:“老伯记得镰刀哪怕一处细小的痕迹,你说这串珠是你家传宝物,你却一问三不知,我看你是见财起意,欺负我弟年幼单纯,妄想把串珠占为己有,是也不是?”
那人被杨善声威气势所吓,后退几步摔坐在地上,神色慌张吞吞吐吐道:“你你你说这琉璃不是我的,你有什么证据吗?”
杨善嗤笑道:“我当然有,公堂之上我自会向官老爷言明。你没有证据便污蔑他人,按大安王朝第八十七条法理,污蔑他人者杖刑十下,去衣受杖皮开肉绽。”
那人还想狡辩,杨善又厉声道:“你可要想清楚,光着屁股受刑可是人人得见,到时候不仅皮肉受苦,还身誉受损。我给你个选择,现在向我弟弟道歉,我念你一时心生贪念便饶你一回。”
杨善常与地痞无赖打交道,对如何驯服他们很有经验,这些人绝不能简单地用武力镇压,必须打一棒子给颗糖,给颗糖再打一棒子,他们只有敬你又怕你,才会甘心服从你的管教。
那人一番思量,眼前这人说起法理言之凿凿,身边之人又武艺高强,肯定出身不凡,自己今日是遇到了铁板,向陶甘道歉后便在看客的嘲笑中匆匆离去。
回到家后陶甘已经冷静下来,把事情原委说了,杨善道:“陶甘,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你手上这串琉璃珠本就珍贵无比,又是你娘遗物,更是独一无二,你应该学会怎么保护它。”
符申见陶甘嘴巴一扁又要落泪,忙安慰几句让他去休息,待人进房了才问道:“善善,平日里你对陶甘颇为袒护,怎么刚才说如此苛责的话。”
杨善叹道:“我怒他被人欺负,但又怒其不争。今日他所遇只是污蔑他偷盗的小人,但他日要是遇到强取他性命之人呢?现在你我所做之事凶险万分,轻则受伤重则…他与我们同行,势必要学会保全自己。”
符申道:“我教陶甘剑术,刚开始时觉得他愚笨无比,怎么也说不通,后来才发现他稚拙只因少不经事。善善,你慢慢教他,等他学会之前就由我来保护你们。”
与符申一番谈话后,杨善也觉得自己急于求成,反而有些强人所难。陶甘红肿着两只眼开门,杨善见他委屈万分又强忍泪水,心疼不已,轻声问道:“是不是觉得杨大哥不喜欢你了?”
陶甘抽着鼻子点头又摇头,说道:“杨大哥肯定是为我着想才说那番话,我只是暂时还想不明白而已。”
杨善道:“陶甘,我希望这件事情结束后,你能随我一同回长安城,我想要你做我弟弟,你愿不愿意?”
那泪再也忍不住,陶甘连连点头扑进杨善怀里呜呜哭着,杨善轻拍他的背道:“你可以叫我哥哥,也可以跟玉书一样叫我阿善。”
怀里的身体轻颤,然后一声极浅的阿善落在耳旁,杨善笑道:“你想不想听我在长安城当巡检的事,可威风了,那些地痞无赖见到我都躲着走。”
符申在外面敲门:“你们两个先出来吃饭吧,善善威面八风的事我也想听,等饭后我们在院子里立一桌,再摆些瓜果小食,边吃边谈岂不美哉。”